作者：何小仙儿
01
作为众人眼中的‘齐天大剩’沈萱，终于在她即将满三十岁时嫁出去了。
丈夫和她都工作稳定，房子车子都不缺，公婆身体健康通情达理。这样的归宿，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。
结婚三个月了，小两口如胶似漆，蜜里调油。虽然和公婆住在一起，但目前看来，也没有想象中的不方便。
唯一让她不自在的就是，婆婆似乎对待全家都好得太过分了。
沈萱这天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家，打开门就闻到了浓郁的炖肉香味，她那饥肠辘辘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。
丈夫已经提前回来了，正瘫在沙发上玩手机。公公抱着烟灰缸，一边抽烟一边在看无聊的电视剧。
婆婆从厨房出来，显然为了这顿饭已经忙活了一个下午，脸上带着疲惫用手捶着腰。看见她回来了，马上给她拿拖鞋，并弯着腰准备帮她亲手换上。
这一系列的动作熟练而周到，但她还是觉得心里满满的压迫感。
她伸手刚想制止了婆婆，婆婆便带着哭腔嚷嚷开了：“我手又不脏，刚在厨房洗过了，我还不老呢，你就开始嫌弃我了？”
婆婆的话引起了客厅父子的注意，丈夫说：“你看看你，妈是一番好意，你怎么不知好歹呢？对你好还不乐意？”
沈萱无奈只能坐在凳子上，任由婆婆徒手脱下她那不太干净的小白鞋，细心地把一双棉拖鞋给她穿在脚上。
客厅沙发上的那对父子稳如泰山，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挪窝了，肉眼可见坐着的地方塌成了一个大坑。
丈夫挤着眼隔空给她送了个飞吻，招着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。
她看到婆婆还在忙碌不停，便懂事地进了厨房，准备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。
踏进厨房的那一刻，她就被婆婆用夸张的手势推了出去，说她上了一天班累坏了，赶紧去歇着。
吃饭的时候，那对父子抱着炖得香喷喷的大骨头大快朵颐，那吃相堪比某平台的土味吃播。
她正准备下筷子的时候，婆婆默默端出了一碟咸菜和一盘上顿剩下的大杂烩。
02
沈萱举起的筷子悬在了半空，她看到婆婆正夹起咸菜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，目不斜视，仿佛看不见那一盆冒着香气的肉骨头。
她叹了口气，准备和婆婆一起吃剩菜，但婆婆又像往常一样夸张地阻止了她，让她赶紧趁热吃刚炖出来的肉。
那肉炖得软烂入味，香气四溢，但她却一口也吃不下去。她看到丈夫和公公人手一个骨头啃得满嘴流油，谁也没有向婆婆的咸菜碟子看一眼。
这就是她的婆婆，这个婚前被丈夫挂在嘴边全世界最伟大的女人。
丈夫常说：“我妈这辈子不容易，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这个家，我们以后要好好孝顺她……”
她婚后才知道，婆婆居然能为这个家奉献成这样，让她每一秒都感到窒息。丈夫信誓旦旦说的孝顺二字，也仅仅停留在嘴上而已。
有时候婆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，做饭的时候总是习惯性把菜的分量做得特别少，吃饭时还一个劲催着大家先吃，自己如果不够就拿点辣椒和盐拌饭吃。
刚结婚的时候，她也曾一次次对这样的场景面露尴尬，但时间久了，发现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，父子俩都习惯了，她还能说什么呢？
关键是婆婆把那一对父子养得太懒了，基本都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。
公公上个班，在婆婆眼里简直不亚于日理万机的皇上。每天看着表计算公公回家的时间，提前把茶泡好，公公喝茶的时候，她就像个侍女一样站在一旁等着添茶。
公公有洁癖，家里的地板必须一天拖两次，不能看见一根头发。沙发座套两天洗一次，床单被罩三天洗一次，甚至窗帘也要隔几天换下了洗洗……
要命的是婆婆伺候完大的还得伺候小的，丈夫跟沈萱同岁，但生活上就像个巨婴，还是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。
婆婆每天累得腰酸背疼，身上常年贴着好几块膏药，经常一个人的时候疼得哼哼唧唧。
同为女人，她曾多次暗戳戳地提醒婆婆不要大包大揽，让那两个大男人分担点家务。
没想到婆婆居然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，嘴里还唠叨着：“你这说的什么话？哪有男人做家务的？丈夫的夫字怎么写？那是天上还出了头。说明什么呀？说明男人比天还大！”
这一番谬论，让她哭笑不得，然而她没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。
婆婆见她满不在乎，便语重心长地开导她：“咱女人一辈子就是这命，把家照顾好就行了。我现在身体好，还能帮扶你们，以后我倒下了，这个家就交给你了！”
03
这样的话让她心里隐隐发怵，现在是她新婚不久，没让她干活，以后时间长了，如果也让她按婆婆这个标准来照顾全家，她可受不了。
她暗下决心，必须想个办法纠正这个病态的家庭。不说别的，现在这种情况，她孩子都不敢生！
晚上洗完澡丈夫贱嗖嗖地凑过来，被她一脚踢下了床。
丈夫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，嬉皮笑脸地问道：“老婆大人，你咋了？谁惹到你了？”
“没人惹我，我嫁给你可太享福了，我受不了！”
丈夫更摸不着头脑了：“那你发什么邪火？你看看结婚这么久，你十指不沾阳春水，看看你那些同事朋友们，哪个有你婚后这么享福的？”
她一根手指点在丈夫脸上，问他到底有没有良心？你们家庭氛围不正常，难道你一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知识分子看不出来？
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，她絮絮叨叨地诉说丈夫和公公爷俩懒不像话，看到婆婆在这个家庭的地位，就预感到自己的未来，说不定等他们老了，自己也会像婆婆一样……
丈夫一把抱住了她：“不会，你瞎说，咱妈就是操劳的人，又不是针对你。以前日子苦，她节约惯了，我们也拿她没办法……”
说完用手拍着她，让她不要担心，以后绝不会让她走婆婆的老路。
听完丈夫的话，她点点头：“好的，那从明天起，你什么都听我的，我让你干嘛你干嘛！”
丈夫拍着胸脯抱着：“老婆大人只管发话，让我往东不往西，听老婆话吃饱饭……”
第二天，她便开始了作威作福的一天，她有意无意地当着婆婆的面指挥丈夫，一会儿口渴了，一会想吃水果……
丈夫忙得一会儿倒茶，一会洗水果。她还嫌不够，一会儿茶太烫了，一会儿水果没洗干净，洗干净了还得削皮，削完皮还得切成小块小块的……
她坐在沙发上指手画脚，眼睛余光看见婆婆嘴撇到了耳根。她想：哼，还是得给你下点猛药才行……
如此使唤了丈夫三天后，婆婆终于忍不住了，试探地跟她说：“萱萱，你下班也活动活动，老坐那里也不好……”
她像是故意对婆婆炫耀：“妈，不是我不想动，是你儿子不舍得呀！”
丈夫傻乎乎地点头：“对，我们萱萱上一天班累坏了，让她回来就歇歇吧。”
婆婆嘴里嘟哝着：你不累，你也上一天班了！
这天晚上吃完饭，婆婆破天荒地没有收拾碗筷，看那样子，似乎是在等着沈萱动手呢。
她装作看不懂的样子，用脚踢了丈夫一下，矫揉造作地说：“哎呀，我这手怕是有腱鞘炎了，在单位敲了一天键盘，可疼死我了！”
说完就装模做样地收起了碗，刚拿起来一个就手一软掉在了地上。
丈夫赶紧拉着她的手，一脸紧张地问她有没有受伤，转头跟婆婆说：“妈，你收拾吧，我去给她找点药抹抹，说不定真是腱鞘炎呢！”
婆婆黑着脸边收拾边说：“我整天干活也没得腱鞘炎……”
第二天婆婆彻底跟她翻脸了，吃饭的时候把咸菜放到她面前，拉着脸让她一起吃。
她也不客气，夹起来就放在了嘴里，边吃边夸赞婆婆腌咸菜的手艺真不错。
吃完不到一个小时，她就把丈夫闹得天翻地覆，一个劲嚷嚷着自己肚子疼，说肯定是吃咸菜吃坏了……
婆婆忍无可忍，指着她一顿骂：“你这没良心的，我把你当亲闺女一样伺候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？吃两口咸菜就要死要活，我每天吃不也活得好好的？”
第二天周末正好全家都不上班，她躺在床上捂着肚子不肯下床，也许她的行为给了婆婆一个大大的灵感，婆婆也学着她一大早捂着肚子说肚子疼……
04
也就意味着这个周末两天，那爷俩想吃饭的话，要么动手，要么叫外卖。
公公一大早买了包子油条，吃饱喝足后瘫在了沙发上，嘴里不断唠叨着：渴死了，渴死了……
婆婆条件反射似的准备去给他泡茶，但一想到儿媳妇这时候正娇滴滴地躺着让儿子喂粥，就颓废地又躺回了床上。
都说一山不容二虎，这话不假。沈萱没嫁过来的时候，婆婆心甘情愿照顾这对父子。
但现在眼睁睁看着儿媳妇随便撒撒娇就能让爷们马首是瞻，她就忍不住酸掉了牙。
沈萱和婆婆躺了两天，家里让那两父子给造成了垃圾场。
星期一他们都去上班了，婆婆一个人收拾了半天，沙发套上全是外卖撒上的油渍，洗衣机洗不干净，婆婆打着肥皂一点点搓着，把手都搓成了红萝卜。
她累得腰更疼了，就在她捶着腰的时候，沈萱回来了。
四目相对，婆婆没给她什么好脸色。
沈萱先开了口：“妈，我是来跟你讲和的，你看，你儿子被我一番调教的咋样？你也不能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呀，我公公你也该放手了，那是你老公，你不能把他当儿子养呀！”
婆婆捶着腰，看看屋里一片狼藉，和一堆准备洗的衣服被套，有点明白儿媳妇的用意了。
她一脸无奈地说：“我也没办法呀，他们习惯了，我也习惯了，都几十年了，谁也改不过来了……”
“怎么改不了？你放手了他们自然就勤快了。”
“放不了手，我放手了，他们连饭都吃不上……”
沈萱一脸不可思议：“离了你怎么就吃不上饭了？你不信走两天试试，看看他们能饿着不能？”
婆婆揉着红肿的手说：“走去哪儿呀？我说了你还不信，我要是真的走了，他们肯定一天也活不下去的……”
沈萱掏出手机伸到了婆婆面前：“妈，你看，我订了个旅游团，彩云之南七日游。要不我们离家出走吧，看看那对爷俩离了你到底能不能活！”
婆婆还在犹豫，她已经去收拾东西了：“妈，你快点收拾，时间不等人，晚了就赶不上车了，等那对父子下班，我们就更走不了了……”
“那沙发套还在水里泡着呢……”
“放那里吧，别管了……”
05
沈萱拽着婆婆上了去云南的大巴车，她订这个团之前做了些功课。知道参加的大多是和婆婆年龄差不多的叔叔阿姨们，所以婆婆根本不需要她照顾，没一会儿人家已经聊得热火朝天了。
她们在车上迷迷糊糊地打盹儿的时候，婆婆的电话响了，即使没开免提，也能隐隐听到公公那气急败坏的怒吼声。
婆婆尴尬地看看众人，脸上有点挂不住了，生平第一次跟公公硬气地回了话：“我就不回去，我累死累活伺候你几十年了，难道还不能放个假了？”
“我跟我儿媳妇一起，我们好好地玩几天，你们爷俩看着办吧！”
婆婆话音刚落，周围阿姨们叽叽喳喳地说开了：“这是你儿媳妇呀，我还以为是你闺女呢！你可真有福气！”
阿姨们恭维的话让婆婆抬起了头，骄傲的情绪暂时掩盖了被丈夫数落的委屈。
但很明显阿姨们都装作没听到她电话里老头子的吼声，大家越掩饰她越心里不是滋味。
看看那些阿姨们年龄跟她差不多，但一个个活力满满，再看看自己，不由得就是一声叹息。
心里一横，想着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玩，家里那两父子就先扔一边吧。
到了云南，她们尽情品尝各种特色美食，沈萱还精心拍了图片发了朋友圈。
婆媳俩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，沈萱接到了丈夫的“我的老婆大人，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，我都想你了……”
她没好气地说不回去了，丈夫死皮赖脸地又说：“爸想吃妈烙的葱油饼了……”
沈萱给他回了三个字：自己做！
丈夫一听就炸毛了：“自己做就自己做，瞧不起谁呢，我马上动手，别挂视频，我给你现场直播……”
婆媳两个透过手机看着爷俩手忙脚乱地开始了和面，面多了加水，水多了加面，眼看着爷俩霍霍了半缸面粉，婆婆气得直摇头。
婆婆说：“你看吧，我说他们俩离不了我你还不信，这爷俩笨死了算了！”
七天云南之旅婆婆玩得很尽兴，回程快到家的时候，拉着沈萱的手感慨万千：“没想到，我这辈子还能走出家门出去旅游，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。”
“以前你公公单位也经常组织出去游玩，说是可以带家属。但你公公从来都没有带过我一次，每次都说我走了孩子怎么办？一个孩子一个丈夫，困了我一辈子……”
沈萱拍了拍哽咽地说不出话的婆婆，安慰道：“没事妈，以后有我呢，我每年有时间还带你出来玩，就咱婆媳俩，好好玩！”
婆婆摸着她的头发，嘴里连声说好。
她知道婆婆平时对她好得肉麻，是因为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。婆婆一辈子都为这个家奉献，总想把最好的留给这个家每一个人，却独独忘了自己。
沈萱暗下决心，一定帮婆婆找回她自己。这个病态的家庭已经持续了几十年，也该改一改了。
06
回到家打开门的一瞬间，婆媳两个都傻眼了。
这个家，还是家吗？垃圾堆积如山，地上泼洒的无名液体已经变得粘稠，婆媳俩每一脚下去都觉得鞋子要被粘掉。
沈萱撇着嘴说：“公公不是有洁癖吗？”
婆婆脸拉得老长，默不作声地在屋里巡视。她看见她们走的时候泡着的沙发套还在盆里泡着，那肥皂泡沫已经发黄，整个卫生巾弥漫着一股酸臭的味道。
她拍了拍胸口，强压着怒气走到了厨房，她看到那吃过泡面的碗扔在水池里，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长出黄色的霉菌。
灶台上放着几张葱油饼，拿起来在墙上敲了几下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沈萱调侃着说，这葱油饼能拍苍蝇还能当兵器防身，当扇子扇扇风应该也不错……
婆婆欲哭无泪地说：“我就说他们离了我一天也活不下去，你还不信，你看看……”
说话间那对父子下班回来了，看到她们眼里有一瞬间的尴尬。
丈夫嬉皮笑脸地说：“老婆，你可回来了，我想死你了……”
公公也有样学样对婆婆说：“老婆——子，你回来了……”
婆婆沉着脸没接话，把行李放好，撸起袖子准备大扫除。沈萱也赶紧上前帮忙，婆媳两个一言不发，把那两父子晾在了一旁。
丈夫贱兮兮过来，说老婆你旅游累坏了吧，我来……
公公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，突然脑袋灵光了，接过婆婆手里的垃圾，喊着让婆婆去休息……
婆婆一脸懵地看向沈萱，沈萱拉着婆婆说：“别动，让他们干吧！”
父子俩卖力地打扫着家里，婆媳俩翘着腿喝着茶愣是一下没插手。
没一会儿家里就窗明几净，虽然比不上婆婆平时收拾的成果，但也已经好多了。
公公满头大汗地坐下，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：“这大扫除也不容易呀，累死我了，哎！老婆子，去！赶紧给我泡茶！”
婆婆一反常态地怼了他几句：“你现在知道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了，我不知道累？我是铁打的？想喝茶，自己没长手？”
公公没想到婆婆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，顿时气得拍起了桌子：“倒个茶怎么了？都倒了几十年了，现在怎么就不行了？出去一趟看把你嘚瑟的！”
婆婆也不跟他吵，一声不吭地提起行李准备往外走。
沈萱和丈夫赶紧上前拉住了她，公公吭唧了半天，嘴里说了句软话：“不倒就不倒，发那么大火干嘛？”
睡觉前，沈萱给婆婆伸了个大拇指，心想婆婆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呀！
几天后，婆婆向全家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，她找了个工作，在小区不远的一个饺子馆，帮人包饺子，半天班每月元。
公公听说后炸了：“你还想上天不成？半辈子没上过一天班，现在老了给人家干这活，不嫌丢人？”
他气急败坏地说了半天，婆婆充耳不闻，第二天早上就正式上班去了。
临走前还把家务分配了，以后这个家里每人值日一天，婆婆晚上回来检查，谁不合格就惩罚一周。
一家人分工合作，一个月过去了，家里比以前婆婆不上班的时候还干净整洁。
婆婆领了工资，胸脯挺得老高，非要请一家人出去吃饭。她骄傲地说自己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，看在父子俩还算听话的份上，第一个月工资聚完餐后剩下的全部用来改善伙食。
一家人听完婆婆慷慨激昂的演讲后，都给予了热烈的掌声表示肯定。
婆婆小声跟儿媳妇说：“别怕，只管要孩子，你一怀孕我就辞职，专门回来照顾你。”
沈萱看着婆婆满面红光，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，心里由衷的高兴。
公公也不再端着架子，现在吃饭的时候，还会细心地给婆婆夹菜呢，一来二去俩人感情居然变好了。
一家人互相尊重，和和气气的，这才是一个健康的家庭氛围。
沈萱对以后的生活充满的希望，心想是时候给家里添个孩子了……
END